周遭鸦雀无声,除了江宛的喘息和那饿狼的沉重呼吸。
被狼爪撕开的衣裳之处,是片片血迹,还有触目惊心的抓痕。可江宛就像无知觉一般,一双美目利剑一般紧盯着面前的饿狼。
那狼与江宛有数秒的对视,围观群众屏气凝神,等着这最后一役的开始。谁知,那狼却突然柔和了几分目光,掉转了头,朝着与江宛相反的方向走去。
众人一阵唏嘘,这狡诈凶残的饿狼,竟是主动示软投降了?
“嗖”的一声刺响,有利剑破风而来,直直插入了那狼的脑袋之中,它一声呜咽,便瘫倒在地再无了动静。
众人寻向望去,拓跋懿手中的弓箭还未收去,他甚至依旧维持着拉射的姿势。
“在我们辽国,就没有临阵脱逃这回事,就算是畜生,也不可以。”他面色冷凝,出口之言,铿锵有力,掷地有声。
语毕,他深深望了几眼江宛,拂袖而去。
众人皆随着他们的王而散,拓跋护却留下来了。
不得不承认,今天,这个女人着实带给他巨大的震撼,不同于他印象软糯无能的吴国人,她坚强勇敢得不像吴国皇亲,甚至都不像个女人。
此刻,她破衣烂衫,发髻凌乱,明明是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,可是她却生生让人无法轻视,步步沉稳地走到自己面前,不丢丝毫仪态,福身道:“王爷见笑了。”
拓跋护微微笑:“有妻如此,夫复何求,王妃又何须太过谦虚。”
语毕,他竟牵过了江宛的手,道:“只是王妃的这一身伤,得须尽快处理才行。”
江宛本欲拒绝,但他已经不由分说地拉着她提步前进。
这是两个人离得极近的一次,她可以真切地感受得到自他手心里传来得温度。但两个人的心,悬在悬崖两端,各自打着小算盘。
那只探索在自己脉搏上的手指,江宛清晰地感受到了。可她犹做不觉,只在两人不时对望之时一阵莞尔。
几经弯转,拓跋护将她带到了极为偏僻的一间屋子,从屋外便可闻见阵阵药草的清香。院子里,罗列着块块整齐的药圃,可见主人之用心。可屋内的场景却是大相径庭,散落一地的瓶瓶罐罐,屋子的主人正披头散发专心研制着什么,听闻有来人,连头也不曾抬起来片刻,用极其慵懒敷衍的声音冷冷道了几个字:“走开,我没空。”
“这样啊……”拓跋护倒也不怒,悠悠道:“那城东郊外的十亩良田,我这就命人挖了养鱼去。”
谷辞重重地放下手中的药罐,拨开挡在额前的头发,朝着拓跋护投递过来一个白眼,颇是不耐地望向了江宛,神色顿时戏谑起来。
“奇哉,我们不近女色的战王殿下也迎春怒放了啊!”
拓跋护并不回应,只是眯着眼睛看着他,企图以目光杀之,可谷辞已经很是敬业地走向了江宛。
剪开染血的衣衫,消毒,缝合,上药,一系列娴熟的动作之后,即便额头冷汗阵阵,江宛竟然连闷哼都不曾发出一声,谷辞望向江宛的眼神,也瞬间多了几分不明的意味。
“王妃倒是好忍力。”他惊叹。
“神医过奖了!”江宛谦虚回应。
“适才老朽替王妃把脉,身中如此剧毒,却还能挺了过来,王妃果然非寻常之人。”
江宛知道他们会查出自己的异常,但是谷辞如此直率就指了出来,倒让她一惊。
“皇家之争的卑劣手段罢了,大底是老天怜惜,让我还活着。”寥寥数语,她找了一个最合理不过的借口。
谷辞的笑带着几分冷意,他没再此事上多言,干脆下了逐客令:“王妃这一身伤,得需静卧休息,注意饮食清淡,老朽便不多留王妃了。”
江宛不做多留,她才出了屋子,谷辞的神色瞬间严肃起来。
“这个女人,就是个难解之谜啊!”他感慨道。
拓跋护也眯起了眼睛:“我方才试探过,她不会武功是真,可那脉象,也绝不像个普通人。”
“殿下大概不知,她所中之毒,是世间最猛烈的绝孕药。”
此言一出,两人对视数秒,皆陷入了沉默。
皎月当空,犯困的梧桐已被江宛打发休息去了,屋内只有她一人对镜理发。
门外有脚步声传来,接着便是房门被推开的声音,一身酒味的拓跋护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屋子里。
在片刻的迟疑之后,江宛起身恭迎,腰却被一只大手牢牢扣住,而拓跋护的脸,已经近在咫尺。
江宛扭头躲过他欲贴下来的唇,并未有明显的挣扎。
“殿下,您喝多了。”她软软道。
拓跋护却极其邪魅地一笑:“我是喝了点酒,但不至于醉。王妃,本王可是一直记着欠你的那个洞房花烛夜呢!”
偏偏在今晚?
江宛索性反客为主,细腕搂住她的脖子,俏脸上顿时风情万千:“是今天北湘的表现让殿下赏识了,还是北湘终身不孕的事实让殿下放心了呢!”
她竟然全都猜到了!
拓跋护眼里聚起了明亮的光:“你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聪明,也比我想象中的勇敢。”
语毕,他收回那只不太安分的手,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。
“只可惜,我对你这样的女人,不感兴趣。”
江宛倒是不怒,而是微微笑望着他:“既然北湘今天的表现令殿下还算满意,那北湘可否向殿下讨个赏?”
她之意,拓跋护已经料到十之八九,“说。”
“北湘想去探望今天的战俘,望殿下成全。”江宛半跪于他的面前,极其虔诚的模样。
片刻沉默,拓跋护允道:“行!本王准了!”
他也倒想看看,这个女人,还能掀起怎样的风浪。
吴国战俘,皆被关押于地牢的最深处,那里阴森潮湿,霉气叠叠,哀嚎声不休。
江宛的心,一阵一阵地揪疼,愧疚与哀痛使她不敢去直视他们的眼睛。她只是匆匆扫过他们的面孔,最终走向了牢房最深处,极为镇定的那一位。
她与他有过一面之缘,可他的名声,江宛早就如雷贯耳。
镇北大将军,刘常!
“刘将军,您受苦了。”
“败北之人,何言苦?苦的是我的这帮弟兄。”他沉静的双眸终于闪现出沉沉哀色,望着隔壁牢房里那些遍体鳞伤的人。
“将军莫要灰心,北湘一定会想办法救各位出去的。”她言辞恳恳,神情坚定。
刘常望着她,表情从疑惑到嘲笑的切换,只在眨眼之间。
“公主到底还是天真了些,救,谈何容易?”
江宛沉默了,她确有一颗急切的救人之心,但在这孤立无援的辽国,谈何容易?更何况,该怎么救?她心中尚未有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