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 易容替嫁

发布:06-30 15:07

马车一路颠簸,摇晃着岁月,摇晃着车内两颗忐忑的心。

初见那年,她不过十一二岁,冰天雪地中瑟瑟发抖地揪住了他的衣摆,模样那般可怜,可那一双眼,却比大雪洗刷过的天空还要明亮坚毅。

八年光阴,终是一瞬。此刻他身边的,是稚气已脱,沉稳冷静的女人。大底是虚弱和疲劳,她沉沉睡去,眉眼深蹙,挡不住脸上的倦意。

苏北辰伸出的手,停在了距离她眉梢一寸的地方,片刻,便悠悠收回。

就算舒展了她的眉,她的心绪,又如何抚平?

他对她素来无情,又何不无情到底呢?

这一觉,江宛睡得太沉,连被放入了浴池中都未察觉。

替她沐浴的小宫女才掀开衣服,尖叫声便拦住了已经转身欲离开的苏北辰。

他寻声而望,目光便再无法离开。

江宛的背上,尽是交错的鞭痕,烙印之痕和再看不到一块完好无缺的皮肤。他缓缓向前,步履沉重,行至前方,眼里的惊诧和疼痛愈发藏不住。

江宛心口,鸡蛋大的伤痕触目惊心。苏北辰实在无法想象,不过短短十几日不见,她是如何把自己弄到了这般田地。

他沉默着蹲下身,表情凝素,只有喉结,不着痕迹地抖动了一下。

拉过她的细腕,食指探去,他有那么一瞬间,是觉得眼前发黑的。

江宛脉象极乱,而且,内力尽失。

“先去喊太医,还有,清洗时,动作尽可能轻一点。”他再也看不下去,吩咐了丫鬟便匆匆离去,一颗心,竟是久久都不能平复。

太医一番诊察,皱着眉头走向了苏北辰。

“禀王爷,江姑娘先是中了雪绛虫之毒,后又服食了滑胎药,大概毒性相冲,幸得江姑娘内力深厚,抵了过来,若换做是旁人,断不能撑到今天。”

苏北辰还想询问什么,便有侍者来报,说皇上身边的那位红人高公公开始催得紧了。

他一个激灵,才想起这至关重要之事,大步流星走向了刚刚苏醒过来的江宛。

捥髻梳妆,全都是苏北辰亲力亲为。

他的脸,离得江宛极近,她便认真地看着他的眉眼,不反抗,也不在乎他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。

若换做以前,他这般举动,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奢望,但现在,却几乎无法在她心中掀起半点波澜。

他是个极其聪明的人,从李彦手上救下已是废人的自己,压根就是个只赔不赚的买卖,朝中树了这个劲敌,他以后的日子更是举步维艰。

可他还是这样做了,是有更大的阴谋在后,还是……

江宛生生掐断了后面的妄测。

当他带着她出现在皇上面前,从皇上震惊异常的眼神之中,江宛才料到了事情的不简单。

尤其是当北湘公主红着眼睛出来,看到她流露出的诧然之色,她心里的不安更是越来越重。

“湘儿,五哥没骗你吧!”他笑着走向苏北湘,视线却不离江宛。

“你宛姐姐的易容术本就出神入化,此番,由她代你嫁去辽国,父皇也可安心了。”

江宛本就体虚神散,听他这么一说更是差点晕倒在地。

她努力稳住身躯,自嘲起自己之前的妄想。

他到底是苏北辰,那个步步为营,费尽心机的苏北辰,那个从始至终,都未对自己有过半分怜惜的苏北辰,那个自己一厢情愿,马首是瞻的苏北辰。

“宛姐姐……”耳畔传来苏北湘的呼喊,她痛苦而愧疚地望着自己,但眼神中的期待落入了江宛眼中。

“北湘公主放心吧!我的易容术,不会有人能轻易发现的。”她轻声开导,很快便垂下眼,藏住眼中的寂寥。

苏北湘轻声道谢,心中五味杂陈。

江宛今年,也不过才十八岁,只比自己,大两岁而已。

她也是芳华之龄,曼妙女子。

江宛暂且住在了皇宫之中。

当晚,苏北辰却闯入了她的房中。

“宛宛,我跟你保证,这一次事成之后,我会放你走。”

江宛整理床铺的手突然一抖,以往的都是命令,这一次,倒是交易了。

“好!”她轻声应答。

苏北辰望着她的背影,捏紧了拳头,才忍住了上前抱抱她的冲动。

他想:现在的她,肯定不屑他这一个拥抱。

可他不知道,在他悄然离开之后,江宛整个人无力地瘫倒在了床上,手,紧紧捂住自己心脏的地方。

她自认为已经死了的心,竟然还能在生疼。

以前,江宛是有过几分他也喜欢自己的错觉的。他把自己变成她的女人时,曾对她耳鬓厮磨:

“宛宛,爱化为欲,才有这般极致的感觉。”

那时候,即便疼痛多过愉悦,可她心里是无比满足的。他但凡一点点的示好,都会让她激动好久。

可后来有了文芷沅做对比之后,江宛才清醒过来:他对待文芷沅的方式,才是他爱一个人的方式。

在这场感情里,沦陷的,只有她自己。

她此番前去嫁的,是辽国最英勇善战的皇子拓跋护,要赢这样一个人,必然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的。

她这一去,能否活着,都还是一个谜。

前方明知是悬崖断壁,可他还是逼着她前去,在心痛得无以复加里,江宛明白,现在的她对他,不过是将弃之子最后的一点价值而已。

次日,江宛被带往了浴池。

腾腾水汽,房间里一片氤氲。苏北辰负手而立于池边,眼神淡淡地望着她,道:“衣服脱了,下去吧!”

江宛面不改色地除去一身衣物,雪白肌肤下是许许多多触目惊心的刀痕,新旧不一,或浓或淡。这些伤痕,大部分是这些年刀口上舔血的日子的馈赠,还有许多,是拜他所赐。

苏北辰的眼神变得抑郁,他盯着她看了良久,忽然间扯下外套,也朝着池子里走去。

江宛努力尝试着视而不见,可这个男人,显然是定要往江宛身边靠的,饶是他进一尺,她退一寸,也很快就被逼至了浴池边缘,再无可退。

她捏着胸口已经湿透了的衣服,全身警戒,眼神恐惧而无助地望着他。

可他的手,还是缓缓伸向了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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