药已凉，味犹存。
江宛视若不见，抱着膝盖蜷在角落里，神情凝滞。
良久，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，声声逼近。
他来的，比自己预料中的还要早一些。
江宛手握成拳，屏气凝神，神情在决绝中还有一丝忐忑。
苏北辰脸色骇人，脚底生风地穿过跪倒一大片的狱卒，来到江宛面前，二话不说，便是狠狠一脚将她踢出好远。
即便有内力护体，这一脚，还是逼出了江宛一大口鲜血。
嘴角的血渍还未来得及擦拭，衣领却被他单手揪起，勒得江宛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“她是我最爱的女人，你竟然敢动她？江宛，谁给你的胆子！”
他眸子里猩红一片，本来英俊倜傥的模样，此刻却因为愤怒显得狰狞万分，活脱脱像只发狂的野兽。
江宛却还在笑：“殿下，因为只有你最爱的人，才能救得了我最爱的人。”
那笑容，扎疼了苏北辰的眼睛，他气得嘴都在颤抖，她却低下头，垂着眼睑望着自己的小腹：“殿下，让我平安生下孩子，王妃母子，自会无恙。”
江宛人狠，话不多。白来的冤屈她断然不会接受。既然咬定她下了毒，她便也就真下了。
三个时辰前与苏北辰的相处之中，她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将毒藏在了他的衣物上，文芷沅中毒，只是早晚的事情。
苏北辰鹰隼一般的目光，就这么盯着她看。若在平常，这样的目光足够让江宛心惊胆战，但此刻，她竟然可以视若无睹，自顾自地在角落里坐下，闭目养神。
很久，她才听到他慢慢离开的脚步声。睁开眼，是他渐渐消失不见的背影，一滴泪，从她眼中滑落，滴入尘埃，顷刻便消失不见。
此后的每一天，江宛都会准时收到一晚乌黑的避子汤，没人前来强迫，她也视而不见，那药，便被前来送药的狱卒悄悄拿走。
周而复始，已是五天过去。
第六天，她等来了苏北辰心尖上的女人。
她雍容华贵，仪态楚楚，将江宛的狼狈照得无处遁形。
“啊辰的生母，原本只是一宫婢，后得皇上青睐封做了嫔。在皇上众多的儿子中，即使啊辰出类拔萃，但他得到的爱和赏识并未较其他人多。母家势力，决定了你在这个朝堂之中，是否能平步青云。这个道理，大部分人都懂，啊辰，自然也懂。”文芷沅淡淡启口，所言所语，重重砸在江宛心脏最疼的地方。
她看到了江宛脸上的抽搐，蹲下身，与她平视：“我父亲是当朝宰相，权倾朝野，我能给他的，几乎是半个天下。而江宛，你呢？你能给他的，是虚无缥缈的爱情和你这条不值什么钱的命罢了。啊辰是个聪明清醒的野心家，自是不会做错误的决定。”
江宛的脸色已经僵硬到了极致，文芷沅的中伤之言却还在继续。
“况且作为一个杀手，你根本就不合格！你现在斗不过我，就别指望，你腹中这个孽种将来能斗过我的孩子！”
贤孝端庄，也不过是文芷沅自诩高贵身份的伪装，粗鄙之言，歹毒心肠，她一样不落。
江宛眸中，瞬间淬出了怒火。
文芷沅面前不过是影子一闪，下一秒，江宛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，右手牢牢扼住了她的喉咙。
“王妃，江宛笨嘴拙舌，还是更喜欢直接一点的。”
文芷沅却异常冷静镇定：“江宛，我并非无脑之辈，你以为我故意激怒你，只是为了做你之饵吗？你掌心的乌黑印记，可是藏都藏不住了。”
江宛僵在了原地。自己中毒之事，她竟如此清楚？
但随即，江宛便恍然，大概从她遇袭之事开始，一切都只是她的算计，可怜自己，自视甚高，却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。
“江宛，你很诧异对不对，也很愤怒对不对？但我还可以告诉你，你所中之毒，乃是雪绛草上雪幻虫之毒，无药可解。”文芷沅脸上的笑，阴狠毒辣。
江宛强若镇定：“那黄泉路上有王妃相伴，也是江宛之幸，不亏，是吗？”
全然忽视那只扼住自己喉咙的手，她悠悠转身，笑容明媚扎眼：“只是可惜，江宛，你没有这个机会了。”
语刚落，一声刺响传来，江宛灵活翻身躲过，下一枚梅花镖已接踵而至。
几番回合饶是江宛周身安好，额头也还是沁出了层层汗珠。五脏六腑刀割一般在疼，真正伤了她的，是存在体内的剧毒，随着刚刚这几下的真气运转，发作了！
面前一道黑影闪现，重重一掌击在江宛背上，她重重跌落在地，口中鲜血狂喷不止，面对着步步逼近的人，没了半分抵抗的力气。
口中被塞入一颗药丸，并随着他的那一重击滑落腹中。
那人看着她，面上不带半分神色，转身朝着文芷沅复命：“启禀王妃，彧阜丸已喂入江宛体内。”
文芷沅步步靠近，蹲下身，认真望着江宛的眼睛。
“若我是你，当日之毒，便用世间之最，可惜啊！”
叹了口气，她接着这道：“江宛，我这人，睚眦必报，你既然动过我腹中胎儿的主意，那我，便让你好好尝尝这骨肉分离的滋味。”
疼痛来袭，江宛蜷缩成虾，咬破了嘴唇还是能听到她无法抑制的痛苦呻吟。
彧阜丸，那是世间最强的堕胎药，胎儿不保，还可终身绝育。就算是对江宛这种将死之人，文芷沅的狠毒，一分未减少。
意识濒临涣散，迷蒙之中，江宛听到文芷沅对身边的男人说：“她可不能死在这儿。听说她曾名满各大妓院，这次，也就送她回那里去，跟她以前的那些常客做个别吧！”
疼，好疼！下身流出的血，染红了她素白的衣衫，她想哭，可眼中无泪；她想喊，可喉咙无声，她的手，想牢牢抓住些什么，可终究，却只是一场空；她想再忆一忆那人的脸，可脑海中却是一片混沌，最终，一切，都沦为了一场黑暗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