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可不是故意的!”
彭莱说完,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打自招了,没等想好怎么圆回去的时候,衡芷已经抱着树滑了下来,面无表情的夺过灯笼,把幡子塞进他怀里,转身就走。
他背好幡子,跟在后面。
两人一前一后,越走越快,衡芷见甩脱不掉,不禁有些烦躁,猛地顿住脚步,转身问道:“你总跟着我干什么?”
“我怕黑呀。”
听到这理直气壮的回答。
衡芷有些无语,怒气一泄,皱眉走过去把灯笼给他,问道:“这下行了吗,回你自己的院子去吧,别跟着我。”
“喂,你生什么气?”
彭莱开口问道,下意识伸手握住她的手腕,接着道:“是因为我发现你偷听令尊、令慈说话,还是我发现你根本就是你爹娘最不喜欢的那个孩子?”
“你胡说八道!”
天下间,恐怕没有哪个孩子,愿意承认自己不如兄弟姐妹受父母宠爱。
衡芷也不例外,她猛地甩开彭莱的手,咬牙切齿道:“彭莱先生是世外高人,算命仙师,难道还管这些凡尘俗世吗?”
“你既然说我是仙师,为什么不肯信我为你算的命?命格孤寡,亲缘淡薄,你这一生根本不会有互爱互助的血亲。便如水中月,指间沙,你越强求,越是无用。”
“命格难道不可以改变?”
重生一世便是最好的佐证,前世所缺失的,所遗憾的,她都会在今生弥补。
“可以。”
彭莱忽然冷静下来。
此时衡芷才注意到,乌云寒夜,无月无星,浓墨似的夜色中,对方一袭白衣,背着深蓝幡子,倒像戏文里仗剑天下的少年侠客。
但潇洒随性的侠客,都该配一个同样英姿飒爽的女侠,而不是自己这般,被困于四方宅院,满心算计的后宅女子。
她亦平静下来。
听彭莱说道:“贵可以转贱,贱也可以转贵,所以我号称十算九不准,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色,就如一颗干瘪,被虫蛀了的种子,哪怕九死一生,也未必不能长成参天大树,但是——”
“一颗辣椒种子是绝不可能长出茄子的!”
说到最后。
他眉目坚毅,语气也极为严肃,显然是对自己的专业知识十分有信心。
衡芷却莫名泄了最后一口怒气,抽了抽嘴角,也不想再吵下去了,摆手道:“算了,先生的过往来历,我都不知,同样的,我的理由与坚持,先生也不明白。既然吵不出结果,回去休息吧。”
她鸣鼓收兵,往青萍院走去,也不管跟在身后的彭莱,全当有个人给打灯笼。
等快到了院子的时候。
彭莱有些不甘的塞给她一本书,口气别扭的说道:“这是我师傅的心血之作,用来看手相的,你看懂了之后,再对照你自己的就明白了。”
说完。
他头也不回的离开。
回到青萍院,衡芷随手将树放到桌子上,对流珠说道:“明天我要去金光寺,你准备一下,爹娘若是问起来,就说我去给大哥祈福。”
“哦。”
流珠下意识答应,然后往门口走去,指尖还没碰到帘子的时候,突然折身回来,指了指外面的天,说道:“小姐,恐怕这两天下雨,去金光寺的路也怪泥泞的,几位大师说不定也不接客。”
“先准备着,若下雨了就再说。”
衡芷随口说道。
她记得前世发生的几件大事,但像是什么时候下雨,什么时候晴天这样的细节,还真忘了。
翌日。
衡芷刚醒。
便听到了外面的雨打芭蕉声,听起来雨势还不小,屋里没有掌灯,光线昏昏暗暗的,也看不出是什么时候。
但反正在雨停之前,金光寺是去不了了。
她把自己被流珠压在身下的三千青丝小心抽出,抓了件外衣披在身上,小心翼翼的跨过流珠。
衡家做丝绸生意,虽然赚得不少,但在自古繁华的金陵也排不上什么名号,又因为父亲原是贫民出身,继承了岳父的家产后,才成为家主,所以并没有什么特别严苛的规矩。
衡芷与流珠名为主仆,但自幼一起长大,情同姐妹,同吃同住也不稀奇,只是一想到自己这些年来被流珠压掉的头发,她就忍不住心疼。
走到门前。
一推开木门,天地昏暗,仿佛仍在昨夜,雨声哗啦啦的直冲耳朵,她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,这雨不下个两三天,是停不了了。
“小姐。”
流珠打着哈欠走来,给她披上一件披风,带着困意说道:“怎么起的这么早?”
当初父母成婚时,其实说的是父亲入赘,只是在大哥衡炎出生前,外祖父母意外亡顾,当时家里上上下下都是父亲一手支撑,母亲善解人意,便主动改入赘为嫁娶,不然兄姐妹三人,原本该姓舒的。
舒芷?
还是衡芷听着顺耳些。
反正因为这层缘故,母亲从来不用像其他儿媳那样,伺候婆婆吃早、中、午三餐,反而像男子一样,经常和父亲一起去外面跑生意。
连带着下面的孩子也极为自由,若没什么大事,一日三餐基本是在各自房里吃。
但衡蓉为表孝心,每逢双日,便去和祖母一起吃早餐,衡芷本就与祖母更为亲近,也跟着衡蓉一起,二比一,衡炎若是不随着,反倒显出他来了。
今天是单日,便都在各自房里吃。
“你若还没醒过来,就再睡会儿去,早餐推到午间吃也一样。”衡芷推了推她。
流珠揉了揉眼,假意推辞几番,终究还是没敌过困意,嘀咕几句:“下雨天就是睡不醒。”,便折身回去,四仰八叉倒进了被子里。
雨声潇潇。
有了前世自学医书的经验,衡芷今生看手相书,竟也不觉得特别枯燥,况且她本也不打算精学,只是囫囵吞枣的看。
一上午时间,竟是把彭莱昨天给的手相书翻遍了。
“血亲之线,居于高阁,型如叶脉,散乱,三根。”衡芷无意识的轻读出口,说到最后的时候,忽然一顿,不可置信的对照了一遍,终于确定:“三根,我有三条血亲线。”
她把书往怀里一塞。
打起伞,抬脚找彭莱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