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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衡芷!”
衡蓉一把掀开层层帘幕,满脸怨气的看着她,问道:“你早不回来,晚不回来,这个时候回来干什么?”
诚心跟她作对吗这不是!
她此时还不知道诊断结果,但一想到现在周大夫已经看出来了,是自己冒用妹妹的名头问诊,万一失口宣扬出去,自己苦心经营的名声,就会毁于一旦。
思及此处。
对衡芷更是没有好脸色。
“二姐。”
衡芷正想去安慰祖母,被她语气不善的打断,也不生气,反而一脸关怀的走过去,问道:“你生病了吗,还是有哪里不舒服?”
“你才生病了呢。”
情绪失控,衡蓉也顾不得祖母、父亲还在旁边,白她一眼,嘀咕道:“爹娘就该把你养在乡下庄子里,接回来干什么,一点用没有。”
衡芷眸光一冷。
人生一世,有许多事情值得引以为憾,其中能改变的事情,还可以在未来注意,但无奈的是,遗憾的事情中,有许多都是无法改变的。
比如她自幼不在府里长大,论与父母的感情与亲近,到底比不上衡炎与衡蓉。
所以前世才会那么轻易被误解、被用来给衡蓉顶锅,她一直不愿深想,在两次顶锅中,父母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,又存在了什么样的心思。
今生父亲能轻而易举查出大哥是赌博输了,所以才火烧书房,为何前世不能?
若前世珠胎暗结的是自己,母亲又是否会为了保全她的名声,而让衡蓉顶锅?
思绪涌到心头,却因为牵筋动骨,她宁愿堵得慌,也不愿意往深处想,反正来日方长,她有的是时间弥补小时候与父母缺失的情感。
“二姐若能说动爹娘,把我再送回乡下庄子里,也是二姐的本事。”衡芷微微笑着说完,忽然声音一沉,脸色也冷下来:“若是不能,便少说这些惹人心烦的废话!”
“你在教训我?”
衡蓉瞪大眼睛。
恨不得上前甩她一巴掌,显示显示自己作为长姐的威风,然而终究顾忌父亲与祖母还在旁边,加上衡芷脸色冷厉,她一时竟有些不敢。
哭哭咧咧道:“爹,你看小妹。”
“行了!”
衡玮山坐在衡炎的床边,看着儿子惨不忍睹的睡颜,本想安安静静愧疚一会儿,谁知两个女儿一直吵个不停,吵得他头都大了。
掂量一番。
与衡芷感情稀薄,况且她又是……,骂不得,干脆一腔怒火都发泄到了大女儿身上,疾言厉色道:“你若闲得发慌,就过来看着你大哥,吵吵吵,还嫌家里不够乱怎么着?”
“女儿错了。”
衡蓉无声垂泪,莲步轻移,走到床前看着衡炎,一片凄慌无助之色。
没有衡芷前,衡蓉便是小女儿,又不像衡炎一样被寄予厚望,必须严加管教,衡玮山对她向来颇多宠爱娇纵,这会儿见她哭泣,心中也有些后悔话说重了。
默默叹了口气。
他站起身,让衡蓉坐下,拍拍她的肩膀,语气沉重的说道:“你俩平时玩得最好,等炎儿醒来,看见是你陪着他,心里一定高兴。”
你抽衡芷一顿,大哥一定更高兴。
衡蓉心里默默说道,却不敢诉之于口,只点了点头,睫毛还挂着泪珠,更显楚楚可怜。
父女俩一立一坐,从背后看显得慈爱又温馨,父亲虽然有时会训斥二姐,但每次都会立刻和好,甚至有时候二姐闹脾气了,父亲还会从外面寻些精致的小玩意,逗她开心。
衡芷从未挨过骂。
她从前与大哥、二姐一样,以为这是父母宠爱自己的缘故,现在才明白,并非如此。
不过是感情过于稀薄,经不起折腾,所以连一次吵架都不敢,她言行小心,唯恐惹爹娘不喜,爹娘对她也很客气。
可天下间哪儿有客客气气的父女、母女?
“祖母。”
衡芷鼻头一酸,若无其事的掩饰下去,走到衡老夫人旁边,一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,在庄子里,乡间薄暮,祖母牵着她的手在田间走,而她则眺望远方,猜测爹娘会不会来看自己。
然而什么都回不去了。
“你先歇着吧,我在这看着炎儿。”衡老夫人低声说道,说话间,一直目光愧疚的看着床上的孙子。
她对这个前世就薄情寡义的大哥,实在没什么感情,这会儿见衡炎这么惨,除了一些惊诧外,连一点点怜悯都懒得施与。
前世今生。
衡芷也不会善于伪装情绪的人,屋子里的气氛又让她难受,听见这话后,垂下眼帘,嗯了一声,便轻手轻脚的离开了。
见此。
衡蓉撇了一眼。
本来想趁此说几句衡芷冷血无情,不关心长兄的坏话,余光却注意到,父亲也看着衡芷离开的背影,紧紧皱起了眉头。
不由勾唇一笑。
看来衡芷也不是多聪明,这时候装也该装出关心的样子,哪怕挤出几滴眼泪呀,居然真的走了,爹爹看在眼里,已经生出了不满,回头她得想办法,不着痕迹的把这事告诉娘。
院内。
衡芷提着灯笼,心不在焉的快走出院门时,忽然听见树后传来小孩蹦跳的声音,她心生疑窦,衡家怎么会有小孩?
走上前仔细一看。
“彭莱先生?”
她顺着彭莱的目光向上望去,卷好的幡子,不知怎么出现在了树杈上,自己刚才听到的小孩蹦跳声音,其实是彭莱在跳高够幡子。
被她发现后。
彭莱脸上浮现一丝尴尬,咕哝道:“这本来有个梯子的,不知被谁拿走了。”
“我大哥童年时爬梯子摔伤了腿,养了三个月才好,从那以后,家里用完梯子,就必须尽快收好,若是有手脚慢的下人,母亲一律严惩不贷。”
衡芷说完,已经挽好了袖子,绑好了裤脚,把灯笼往彭莱手里一塞,壁虎一样朝树上爬去,三两下便踩在了树杈上,伸手去够那个幡子。
“没想到你还有这个身手。”
树下。
彭莱的声音隔着夜色中的树叶,悠悠传来,语气中带有几分不加掩饰的羡慕。
“我小时候跟着祖母在乡下庄子长大的,爬树掏鸟蛋,下水摸鱼虾,一到夏天就晒得跟在煤堆里滚过一样。后来回府,大哥、二姐私底下笑我是乡下丫头,我自然是不在乎他们的,但怕给爹娘丢脸,就都改了。”
话音落下。
衡芷已将幡子稳稳拿在手里,正要下去时,目光不经意间瞥过前方,树叶稀疏,正好可以瞧见院门后面,她脚步一顿,反而抓紧了树枝。
低头,缓缓道:“刚才我躲在门后,你都看见了是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