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你就能把他的眼睛打瞎？”
舒纨雪声音尖锐。
半是悲戚，半是埋怨的说道：“炎儿是衡家唯一的男丁，以后家业都要交到他手上的，你现在把他打成这样，难道要让他盯着这样一张脸，去和别人谈生意吗？”
“行了！”
衡玮山低吼一声。
打伤爱子，他本就心情烦躁，现在舒纨雪还在一旁不停提醒，他忍不住回击道：“你要不护，他也不乱躲了，他乖乖不动，难道我的鞭子会专挑他的脸上打去？这事也不怪我一个人。”
说话间。
夫妻俩只差一步就要踏进院内。
衡芷藏得很隐秘，但还是怕被发现，小心的提了提裙子，屏住呼吸，准备等两人走过门后时。
门口的脚步声忽然一顿。
似是衡玮山和舒纨雪都停了下来，她意识到这点后，心头一颤，疑心是自己被发现了，正有些心虚的考虑，要不要主动站出去承认的时候。
“你说得对，这事不怪你一个人。”
舒纨雪口气一变，强行冷静中仿佛又有一丝捕捉不住的恨意，接着道：“还有衡芷，当初她要是答应替炎儿顶罪，这一切哪儿还会发生？”
话音响起。
衡芷瞪大眼睛，只觉得浑身冰凉，一股想要出去辩驳的冲动，与一股被母亲责怪后，下意识想要认错的负罪感掺杂，她反而动作僵硬，动弹不得。
这一片小小的空间安静良久。
直到她五感回归，眼中不自觉的涌出泪来，却竖起耳朵，仿佛还在期待什么。
衡玮山的声音终于响起，却是叹了口气后，道：“这话一会儿进去就别说了，芷儿还在里面呢，让她听见不好。”
语罢。
他拉着妻子离开。
这两人都进屋之后，衡芷从门后侧身而出，一瞬间，她都有些佩服自己今世的理智，明明这时候鼻子都堵了，只需要一个契机就能嚎哭出声，但思维这种东西是不带情感的，仍在永不停歇的运转。
她轻手轻脚的快步走出院子。
没走出多远，把眼泪憋回去，又一脸若无其事的往回走。
如果没猜错的话，衡蓉现在恐怕已经和前世一样，叫那个白面无须的大夫诊脉了，并且用的还是自己的名头。
她偏偏要趁这个时候回去，戳破衡蓉的骗局！
当然，若是今生衡蓉没有诊脉，或者没有那么过分，用她的名义诊脉，那么自己回去，也是无事发生，毕竟如果没有骗子设下骗局，她也当不上正义的戳破骗局的人。
与大门擦身而过时。
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刚才偷听的缘故，她下意识停下脚步，扭头透过门缝，往门后看去。
四目相对。
“啊！”
衡芷喉咙间发出一声短促的疾呼，还没等冲出唇舌，就叫她自己硬硬咽了下去，门后那双长而不细，璀璨生辉的桃花眼，她是不可能认错的。
“彭莱先生，你在这干什么呢？”
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问道。
“看星星，看月亮。”彭莱毫不为自己偷听，还被发现的行为感到羞愧，漫不经心的扯了个理由，便走了出来。
衡芷抬头。
此时正值盛夏，天色将晚，却没有落日余晖，霞光万丈，大概是将要有雨的缘故，反而是乌云浓郁的扯都扯不开，天地昏暗，哪儿有什么星星月亮？
她往窗户处看了一眼。
内室已经点了灯，把窗纸都映成橘黄色，人影摇晃，像是衡芷曾看过的皮影戏。
“瞧什么呢？”
彭莱并肩立在她身边，那个不离身的幡子不知道放哪儿了，此时身上什么也没拿，探头探脑的，一副对世间万物都好奇的少年样。
衡芷余光看了他一下，突生悲凉。
对面人影与烛光交织，嬉笑怒骂，爱恨情仇，都是温暖的人间烟火，而自己却与一个不知来历的彭莱站在一起，昏天暗地之下，仿佛两艘被命运的大手放进无边无际的海里的小船。
她几乎带着逃跑的心思往内室走去。
一掀风帘。
里面的人齐齐回过头来，仿佛都戴上了一层名为惊讶的面具，因为按理来说——
衡芷不是正在被周大夫诊脉吗？
“咦，二姐怎么了？”衡芷对眼前的怪异气氛无所察觉一样，看到从层层帷幕里伸出的那支手腕，立刻指出了主人的身份。
眉宇间带着担忧，走了过去。
开口问道：“大夫，我二姐的身体没什么事吧？”
“没，没有。”周大夫语气有些迟疑，随后像是不敢面对她似的，立刻起身，朝舒纨雪走去，低声道：“夫人，可否借一步说话？”
舒纨雪眉头一皱。
她已猜出了大半真相，肯定是蓉儿身体不适，又不好意思问诊，所以才借衡芷的名头，结果没想到，衡芷早不来，晚不来，偏偏这时候来。
真是叫这位周大夫看了笑话。
思及此处，她斜觑衡芷一眼，心情更加烦躁，但还是耐下性子，说道：“周大夫这边请。”
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。
舒纨雪忽然想起来，蓉儿好像有一次跟自己提过，说她葵水许久没来，自己当时正为炎儿办及冠礼，没放在心上，现在想来也有些许愧疚。
大不了多花点银子买药，再劳烦周大夫将此事瞒一瞒，也就过去了。
“纨雪，蓉丫头一向身体健康，应当没什么的。”
衡老夫人慌忙开口，朝儿媳一笑，满脸皱纹挤在一起，带有几分卑微与讨好，她现在是真的后悔了，如果能让衡炎恢复如初，她宁愿把一条老命都赔出去。
与之相对比的。
则是舒纨雪冷漠厌恶的神情，看也不看婆婆一眼，语气带着讥讽：“谁知道呢，炎儿原本可比蓉儿还健康呢。”
话里的攻击意味不言而喻，要是再点破一点，几乎就到了破口大骂的地步。
说完。
她便和周大夫转身离开。
衡玮山抬头看了一眼，又缩头回去，看着床上喃喃说着胡话的衡炎，一言不发。
芷儿不肯代罪。
自己要打时，母亲身为炎儿的亲奶奶，竟然也真的不阻不拦，当时不觉，如今回想起来，要说他对母亲没有埋怨，那是不可能的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