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蓉只拿了面上的两张，准备将剩下的还给楚依，楚依却按住了她的手。
“师姐！我现在穷得只剩下钱了，我手里还有，这些你们留着用。”楚依扯出牵强的一笑，又往山下的方向看了一眼，声音显出几分缥缈，“我这次要去帝京了，如果……我是说如果我回不来，师傅对我的恩情，师姐帮我一起报了吧。”
她说得轻描淡写，胡蓉的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，胡蓉眼眶微微发红，抓住她的手，“你决定了？”
楚依点点头，“嗯。”
胡蓉知道拦不住她，也没有劝，只是不着痕迹的抹了眼角的泪，“那……那师姐祝你，万事如意。”
“谢谢师姐。”楚依笑着摆摆手，拿起一旁的包裹往山下走。
蜿蜒的山间小道上，楚依的步伐不快，但却没有回过一次头，只是背影在缥缈的浓雾里，显出几分落寞。
柒云山靠近云端朝边境，所以楚依到的第一站是天下最繁华的边陲城市，连关城。
连关城地处各国要塞，是各国货物流通必经之地，这里看似偏远，实则是个不折不扣的富饶之地。
楚依到的时候，天刚黑到尽头，天虽然黑了，连关城却依然很热闹，而夜晚的连关城，最热闹的，莫过于西街了。
不过西街在连关城的口碑不太好，因为西街也称青楼一条街，里面的店做的都是让人最不耻的皮肉生意。
“老板，不，老板娘，这是这个季度的账目，您过目，除去开支，咱们店里净利润一万两。”
西街最大青楼的一间厢房里，老鸨许妈妈将一本账册摆放在楚依的面前，又细心的端了些零嘴放在旁边。
楚依走了大半天山路，有些累了，拿了吃食吃了两口才去翻账册，口中却说着，“许妈妈，说了好多次了，叫我依依就好了，您总是这么客气。”
“老板就是老板，规矩可不能乱了。”许妈妈不答应，脸上的笑容真心实意，当初这青楼都快倒闭了，要不是楚依突然出现力挽狂澜，现在她没准儿带着一群姑娘在哪个犄角疙瘩讨饭吃呢。
这年头，女子不易，无依无靠的女人别说过好日子，就是填饱肚子都难，她们楼里的姑娘都想得通，能活着就好了，和饿肚子比起来，脸面算什么？
再说了，男人三妻四妾，与其被关在哪个男人的后院里被正房夫人当奴隶使，她们楼里的姑娘可自在多了。
楚依说了好多次，许妈妈坚持叫她老板娘，她索性也不再纠正了。
她翻了几页账目，满意的点点头，“不愧是最繁华的边陲城市，这都快赶上帝京分店了。”
两年以来，楚依只做两件事，一件事是跟着师傅学医，另一件事，就是用现代经商理论不断的开店挣钱，明面上的绸缎庄、米庄，暗地里的青楼、赌坊，只要赚钱的生意，她都做。
她曾经以为，遇上了一个好男人，安心的做个小女人就好，后来才发现，在这个封建男权社会，最不值钱的，就是男人口中所谓的喜欢了。
“对了，”楚依放下账册，犹豫了许久，才下定决心问出了口，“这几天……西楼那边有没有干净点儿的。”
“西楼？”许妈妈怔了一下，随即眼里就弥散了一些水雾，看楚依的时候一脸心疼，连语气都带着三分哽咽，“老板娘，你在柒云山上两年了，那毒……还是压不下去吗？”
楚依眼神一暗，点了点头，应了一声。
许妈妈气得跺了跺脚，“天杀的！到底是哪个心思歹毒的恶人，居然对老板娘下这种折让人生不如死的毒！”
哪个恶人？
楚依的思绪似乎回到了两年前那个噩梦一般的夜晚，是啊，她以为他好歹念及两人的情分放过她一条性命，却没想到毒发的时候才知道，他哪里放过她，不过是让她活得比死还艰难罢了。
楚依眼眶湿润，却生生把那股子酸涩压了下去，她勾了勾唇角，“许妈妈放宽心，男欢女爱而已，我又不是黄花大闺女，没什么顾忌，再说了，在咱们楼里，知根知底，全当我享受了。”
许妈妈闻言，知道她是在佯装坚强，不过却也没有揭穿她，只虚虚的抹了眼泪，笑道：“得，我这就给你安排去！不就是个情花之毒么，咱们做这行的，最不缺的就是小倌倌！以后我每个月给你换个新鲜的，还能省了你每月泡那劳什子的草药痛的死去活来！”
一直以来，楚依体内的毒都靠药物来压，那过程也是苦不堪言，哪怕如此，她都没有放弃过。
可是……
楚依抬手看了看发黑的手腕，她不怕疼，可如果连命都保不住，她却不甘心！
*
夜色正浓，西楼的长廊各处都挂着红灯笼，趁着园子里的潺潺流水，倒是颇有一番别样的意境。
往日里，这个时辰是西楼最热闹的时候，可今日，许妈妈让人闭门谢客，将无关人等都打发了，所以到显出几分冷清来。
许妈妈提着灯笼走在前头，来到一栋小楼前停下。
“人就安排在楼上，背景我找人专程调查过了，是个穷秀才，模样不错，未曾定亲，上个月老父过世走投无路，不得已找上了我，我给了他一百两安葬老父，签了一个月的活契，正好今日他老父过了四九，这也是赶巧了。”
“嗯。”楚依听完许妈妈的介绍，从她手中接过了灯笼，“劳烦许妈妈费心了。”
“哪里的话，老板娘快上去吧。”许妈妈是个伶俐人，也不多说什么，打了招呼就离开了。
楚依收回落在许妈妈身上的视线，抬头看了一眼月色，满月的银白光芒隐隐灭灭的，有斑驳的树影摇晃在房檐的角落。
二楼的窗户里透出点点晕黄的烛光，而那里，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在等她。
楚依只允许自己矫情了几秒，然后就毅然抬起脚迈上了木制楼梯，每走一步，都落下轻微的声响，嘎吱嘎吱，像她忍不住加快的心跳声。
